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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4/4页)
??“他们到方远家干什么的?” ??“上门收方远家的提留款和去年欠的公粮呗。”陶姜抬头看了眼问话的男生,“大家从小长在城里的可能不清楚,农村里每年除了按人头给国家财政交公粮这种基本的农业税外,还要交给地方财政交“三提留、五统筹”。这些零零种种加起来差不多,一年人均要交二三十块吧。方远一家六口人今年就该交二百多块,这还不算他们家去年欠村里的一百多块钱的公粮和罚款。” ??这个年月,无论进县里的工厂当工人,还是机关干部差不多一年能挣七八百块,再除去生活上的花消,最多能攒下一两百块,家里是双职工可能要好些。但在农村一般交了这些公粮和提留款,就意味着农民在地里辛苦一年,只留下了一家人的口粮。 ??有人倒吸口凉气:“这么多?方远家去年久了近千斤公粮呀!” ??“没有欠那么多,”陶姜的声音低哑,有种说不出的愤怒,“那些村干部根本不是用统一收购价算的,他们是用粮站零售的价格算的钱。” ??陶姜这话大家就全明白了,虽然城镇居民每个月都有定额粮票,但每家多少也有粮食不够吃去粮站买平价粮的经历。粮站平价粮的价格和国家对议价粮的收购价格几乎是翻了倍的。 ??“方远爸年轻的时候得罪过他们村里的支书,分给他们家的地都是村里没人要的贫地。往年还年景还好,去年不是旱了几个月吗,就差了村里四百斤谷子。他们村支书大概是听到方远家借了些钱的风声,就带了十来个人去收今年的提留和去年的欠账,把他家里外翻了个遍,收光了他家的家底和刚借来的七八十块钱。” ??陶姜的眼眶泛红:“方远他爸看见着方远上学最后的希望都破裂了,当场就气晕了过去。我和唐老师到他家里时,他爸拉着唐老师的手差点就哭得背过气去。谁知道我们前脚刚进了门,唐老师正拿出学校老师凑的钱放在他爸手里,宽慰他方远不用放弃学业,他们村委那几孙子后脚就又打上了门。他们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方远爸还攥在手里的钱夺了过去,说是拿那钱填补方家欠村里的窟窿。唐老师气不过上去和他们讲理,还被他们掀了个趔趄,要不是我扶着就摔地上了。那些人走的时候还气焰嚣张地说方远家还欠村里八十块钱,让他们尽快补上,不然就收了村里的地,让一家人都喝西北风。” ??“这不是赶尽杀绝吗,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难道就没人阻止吗?”王翔拍桌子站了起来,引得小饭馆里吃饭的客人都朝他们这桌看来。 ??“你能怎么办,那些村干部口口声声说上面划下了任务,不能拖欠国丨家一分钱,你找谁讲理去?再说,他们村的乡亲都是敢怒不敢言,难道也和方远家一样得罪了村支书被分去种荒地,日子活不下去?” ??尤晓莺心里比这些没经过波折的热血青年明白:上方远家收提留,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完成村里的任务或是与方远家有私怨的村支书的小报复,但是没想到方远考上了大学,这些村干部也怕方远以后出人头地,回头报复他们,也就在方远家附近留了心。唐老师和陶姜恐怕一进村就被人盯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方家一棍子打趴下,算是解决了后患。 ??她现在心里揪成一团,那个眼里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少年,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也曾向命运抗争过,只是在残酷的现实打击下屈服了…… ??王翔听了陶姜的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下发泄般抓起桌上的酒杯直往嘴里灌。 ??有人叹息:“唉,方远真是可惜了!” ??冯露没理其它人的一脸叹息,追问着陶姜:“那方远自己怎么说,他还想读大学吗?” ??“我们去他家的当天下午,方远就简单收拾着去了县郊的小煤窑下井,说是再怎么样先要把家里从乡亲们那借的和村里催讨着的那些钱还上。他托唐老师帮他保管大学通知书,说是要是他能赚到的钱还了家里的债,还够去省城的路费,就去唐老师那拿他的通知书。” ??冯露唏嘘:“就这一个多月,他哪能挣上一两百多块钱呢?” ??“那也未必,我听说县郊那个煤窑工资给的格外地高,有些干上一个月和城里的工人拿得差不多呢?” ??“现在是八月底,这离大学报道可没几天了,也不知道方远他能不能来得及!” ??在座的年轻人也纷纷揣测起来,但言语里却也觉得方远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挣到那么多钱是个天方夜谭。